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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梁宗岱在《诗与真》中 对情景关系的探讨

时间:2022-01-27     作者:张 翛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【原创】

梁宗岱在《诗与真》一书中,对情景关系做了许多新的思考,希望以此阐明诗歌及诗歌创作的 真谛。一方面在传统诗学的基础上进行探讨,另一方面则学习借鉴了法国象征主义。作为一本翻译与 评论合集,《诗与真》收录的文章虽然在时间上跨度较大,但其中对“诗”与“真”的探索却贯穿全 书,梁宗岱始终秉持着面向现实的态度,力图通过对情景关系的进一步探讨来追问诗歌的真谛,发掘 诗歌的灵韵,解决新诗的困境,为诗歌创作寻找新的出路。 

梁宗岱将其散文集命名为《诗与真》,并在序言 中阐明了用意:“真是诗底唯一深固的始基, 诗是真底最高与最终的实现。”[1]在后文中,梁先生虽 用“无穷的诗趣”与“无上的真谛”对“诗与真”进行 了扩写,却始终没有明确概括出其所追求“真谛”与向 往“诗趣”的具体内涵。 纵观《诗与真》全书,其囊括了梁宗岱五六年来在 不同时期、不同景况下的文章。其中既包括梁先生的译 作,也包括了不同形式的文学评论,前后思想与艺术主 张难免会在细微处有所差异,但其呈现出的内在精神却 始终如一。或许,与其说“诗与真”是总领这一散文集 的思想,不如说“无穷的诗趣”与“无上的真谛”是作 者毕生追求的目标。而这一追求落在具体层面,则是对 诗歌中情景关系的反复探讨。 

《诗与真》中情景关系的实质 

在《诗与真》一书中,梁宗岱多次提及象征主义, 有时是介绍其具有代表性的人物,有时则只是一句闲 笔,但其中,论述最清晰,也最具条理的,无疑要数 《象征主义》这篇。在此篇中,梁宗岱借着对象征主义 的介绍,阐明了他所推崇的情景关系:“有人会说,照 这样看来,所谓象征,只是情景的配合,即所谓‘即景 生情,因情生景’而已。不过情景间的配合,又有程度 分量的差别。有‘景中有情,情中有景’的,有‘景即 是情,情中有景’的。前者以我观物,物固着我的色 彩,我亦受物的反映,可是物我之间,依然各存本来的 面目。后者是物我或相看既久,或猝然相遇,心凝形 释,物我两忘:不知何者为我,何者为物。前者做到恰 好处,固不失为一首好诗;可是严格来说,只有后者 才算象征的最高境。”[2]此外,在行文中,梁宗岱为了 阐明象征主义中“赋形”的内涵,引用了歌德的一段 论述:“我写诗之道,从不曾试去赋形给一些抽象的 东西。我从我的内心接受种种的印象——肉感的,活跃 的,妩媚的,绚烂的——由一种敏捷的想象力把它们呈 现给我。我做诗人的唯一任务,只是在我里面摹拟,塑 造这些观察和印象,并且用一种鲜明图像把它们活现出 来……”[3]但问题在于,歌德这一论述,实际与梁宗岱 的观点并不完全吻合。 

梁宗岱在定义象征主义时曾表示:“当一件外物, 譬如,一片自然风景映进我们眼帘的时候,我们猛然感 到它和我们当时的或喜、或忧、或哀伤、或恬适的心情 相仿佛,相逼肖,相会合。我们不模拟我们的心情而把 那片自然风景作传达心情的符号,或者,较准确一点, 把我们的心情印上那片风景去,这就是象征。”[4]若将 其与歌德的论述对比,则不难发现,在歌德的观点中, 主体“我”作为接受者而存在,接受外物呈现给“我” 的印象,再将其描摹呈现出来。在这一过程中,物或者 说是景,明显占据了主动地位。 

而在梁宗岱的论述中,主体的主观性似乎更强——“我”首先怀有某种特定的情感,在这一情感的支配下 观看外物,再通过外物来呈现主体的情感。虽然两者都 是在讲情与景的交融,可能最后也能呈现出相似的效 果,但就情与景孰为第一性的问题而言,却完全不同。 梁宗岱显然没能区分其中的差异,或者说,对于这一时 期的他而言,是先怀有主观情绪还是先被景物触动其实 并不重要,他的关注点只在于情与景的相遇,以及相遇 时所产生的共鸣。 

《诗与真》中的情景关系的溯源 

法国象征主义 

梁宗岱的诗学思想不可避免地受到象征主义的影 响,他于1924年前往法兰西留学,此时正值后象征主义 盛行期,法国作为象征主义的发源地,受其影响更深。 留法其间,梁宗岱还结识了象征派诗人瓦雷里,并将其 诗作译介到中国。 

具体来说,象征主义最先出现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 的法国,1886年法国诗人让·莫雷亚斯在《费加罗报》 上发表的《象征主义宣言》,宣告这个流派的诞生。象 征主义反对浪漫主义、唯美主义、现实主义及自然主 义,力图重新把握文学的特征,努力探索主客观之间的 契合点。学者陈太胜将象征主义的特征归结为如下几 点:1.在艺术本质上,提倡艺术自主性;2.在艺术创作 上,反对灵感,主张智力作用;3.在诗人的创作与自然 的关系上,提倡‘应和’(又译契合、感应)论,有超 自然主义的神秘色彩;4.在创作方式上,象征主义者 主张通过具体的象征来表达客观的非个性化的思想; 5.在诗歌的语言上,强调诗歌语言本身的独特性和重 要性,这尤其体现在它的暗示性和音乐性上;6.提倡 纯诗[5]。 

对比前文中梁宗岱关于情景关系的论述,可以得 出,梁宗岱所推崇的情景关系,与象征主义具有较强的 相似性,两者均讲究创作与自然的感应,且都强调表达 非个性化的思想。但在细微处,却仍存在一些差异。象 征主义反对浪漫主义所强调的情感、灵感及想象等要 素,重点提倡智力的作用。但梁宗岱在强调主体修养的 同时,却并不排斥想象力,并且还推崇一种如醉如梦的 忘我境界。

由此可见,梁宗岱对于外来文化,并非一味地照 搬,而是在充分认识与理解的基础上,结合自身的文化 传统与现实需要而有所取舍。 

中国诗学传统 

相较于象征主义影响而言,梁宗岱所推崇的情景关 系受传统诗学思想的影响更深。在传统诗学中,对情景 关系的探讨由来已久,古代文论中的情景论正式出现于 魏晋南北朝时期,陆机的《文赋》、刘勰的《文心 雕龙》、钟嵘的《诗品序》中均有关于情景关系的 讨论。 

刘勰在《文心雕龙·物色》一篇中的探讨则具备一 定的代表意义:“春秋代序,阴阳惨舒,物色之动,心 亦摇焉。……岁有其物,物有其容;情以物迁,辞以情 发。一叶且或迎意,虫声有足引心。”[6]在刘勰看来, 主体的情感会随着外物的变化而变化,“不以物喜”往 往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。简单来说,其思想可以用 “情以物迁”加以概括。

而到了唐代,在“情以物迁”的基础上,文人们对 情景关系又做出了进一步的探索。王昌龄在《诗格》中 表示:“景入理势者,诗一向言意,则不清及无味;一 向言景,亦无味。事须景与意相兼始好。凡景语入理 语,皆须相惬,当收意紧,不可正言。”[7]强调情景交 融的重要性,不仅如此,王昌龄还谈到了情景相遇的偶 然性:“久用精思,未契意象。力疲智竭,放安神思, 心偶照镜,率然而生。”[8] 

其后的权德舆在此基础上提出:“凡所赋诗,皆 意与境会,疏导情性,含写飞动,得之于静,故所趣 皆远。”[9]这样一来,就将讨论的侧重点从主体情感 单方面地随外物而变化转换到了情与景双方的契合与 交融。 

情景论发展至此,基本要素已然具备。此后,宋代 的叶梦得、姜夔,明代的谢榛、李贽等都在不同程度上 推动了情景论的发展。而到了清代,王夫之与王国维则 对情景论进行了进一步的完善与总结。王夫之在《姜斋 诗话》中表示:“兴在有意无意之间,比亦不容雕刻; 关情者景,自与情相为珀芥也。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 分,而景生情,情生景,哀乐之触,荣悴之迎,互藏其 宅。天情物理,可哀而可乐,用之无穷,流而不滞,穷 且滞者不知尔。”[10] 

此处,王夫之着重强调了景与情之间的双向影响, 他认为,外在的景物可以引起内在的情感,而内在的情 感同样也可以催化外在的景物,两者皆可占据主动地 位。同时,王夫之还注重情景间的和谐,希望两者达到 “不可离”的状态。

而王国维作为情景关系的总结性人物,他提出的 “境界论”被推到极高的地位。他在《人间词话》中表 示:“境非独谓景物也。喜怒哀乐,亦人心中之一境界。故能写真景物,真情感者,谓之有境界。否则谓之 无境界。”[11] 

可见,王国维一方面将人的情感纳入到境界之中, 拓宽了境界的内涵,另一方面又强调了“真”之标准, 认为情真景真,方能动人。通过对情景关系的发展脉络 的梳理,我们不仅可以体会到梁宗岱对传统情景论中情 景融洽的继承,还能发觉其对两者相触偶然性的发挥。 此外,值得一提的是,梁宗岱还将单一主体的情感与具 体景物间的共鸣,升华到人与自然的共鸣,赋予了传统 情景论更加丰富的内涵。 

《诗与真》中情景关系的营造 

通过前文的分析,不难发现,梁宗岱对情景关系的 强调,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。其一,是情与景之间的融 洽;其二,则是情景交融带来的无限意味。需要说明的 是,这里的融洽并非强调情景之间的对准对应,恰恰相 反,梁宗岱反对意象的固化,他主张的是情与景的偶然 相遇。因为只有这样的偶然才能更好地说明人与自然的 共通性——人与任何景物都可能会产生共鸣,并通过个 别景物通向无限的宇宙。在梁宗岱看来,如若情景之间 的对应关系太过确切,就会限制我们的想象。

在《诗与真》一书的具体论述中,梁宗岱不仅对他 推崇的情景关系进行了详细分析,还进一步论述了营造 这种情景关系的具体要求。接下来,笔者将从作者、作 品、读者三个层面进行梳理。为了达到情景间的无间并 营造出无限意味,梁宗岱首先对作者提出了要求,在他 看来,主体的情感要想与客观景物产生共鸣,主体首先 应该具备敏锐的感受力与丰富的想象力。惟其如此,才 有可能察觉到外物所蕴含的内在意义及宇宙精神。此 外,主体还应该避免具有太强的功利性,不能只拘泥于 世俗生活。 

主体作为诗歌创作的承担者,还应上善若水,修养 有素,因为无论是艺术文化修养还是思想道德素质,都 关乎着诗歌创作的内容。而对于作为作品的诗歌来说, 其不仅是内在之情与外在之景相遇的重要呈现物,其自 身也具有一定的创作规则与评价标准。 梁宗岱在《诗与真》中,重点对诗歌的音乐性进行 了强调,而诗歌的音乐性,无疑与诗歌的节奏与韵律相 关。实际上,梁宗岱对于诗歌韵律的强调,不仅是为了 更好地呈现出诗歌中情景交融的状态,也是对当时新诗 所追求的绝对形式自由的一次反驳:“我从前是极端反 对打破了旧镣铐又自制新镣铐的,现在却两样了。我 想,镣铐也是一桩好事(其实行文底规律与语法又何尝 不是镣铐) 尤其是你自己情愿带上,只要你能在镣 铐内自由活动。”[12]在梁宗岱看来,诗歌对韵律的 合理使用,可以强化诗歌的感染力,能够在不经意 间带我们深入宇宙的隐秘之处,带我们感受宇宙脉 搏之跳动。 同样,梁宗岱也对作为接受者的读者提出了新的要 求。

梁宗岱虽然意识到文艺欣赏需要读者与作者之间产 生共鸣,但他却坚决反对迁就或应和读者的喜好及品 位。在他看来,“伟大的作品之出现不独往往戴着陌生 的面孔,陌生的面孔下更藏着新发现的灵魂的境域,而 人类的惰性——意识的或非意识的——和我们官能的生理 上不可超越的新陈代谢很少不阻止我们涉足或深入 那新辟的途径的”[13]。梁宗岱提出,诗歌一边要提 高读者的口味,一边也还要留给读者更多的感悟空 间,如同情景关系所营造的无限韵味一样,诗歌作 为情与景的载体,其留给读者的意味也应该是深远 且无限的。 

可见,不管是在对诗歌本身还是在对诗歌创作的分 析中,梁宗岱对情景关系的关注,都与他毕生所追求的 “无穷的诗趣”与“无上的真谛”相关联。也许到了最 后,对梁先生来说,诗趣与真谛本身的内涵已不再重 要,重要的是个体对未知的探索,以及在情景交融中所 领略到的艺术与生命之魅力。 

参考文献 

[1]-[4]梁宗岱.诗与真[M].北京:中央编译出版社,2006. 

[5]陈太胜.梁宗岱与中国象征主义诗学[M].北京:北京师 范大学出版社,2004:41-51.

[6]黄霖.文心雕龙汇评[G]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5:149- 150. 

[7]-[8]张伯伟.全唐五代诗格汇考[M].南京:江苏古籍出 版社,2002. 

[9]陈伯海.历代唐诗论评选[G].保定:河北大学出版 社,2003:71. 

[10]王夫之.姜斋诗话[M]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78:6-7. 

[11]王国维.蕙风词话 人间词话[M],徐调孚,周振甫注,王 幼安,校订.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60.

[12]-[13]梁宗岱.诗与真[M].北京:中央编译出版社,2006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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